“不止于此,”顾怀继续道,“更要守!守国门,守商路,在金城(兰州)、凉州(武威)、乃至敦煌,驻扎精锐边军,依托地形,构筑坚固堡垒群,屯田养兵,操练不辍,同时,利用西凉地广人稀、民风彪悍的特点,招募当地健儿,组建‘安西都护府’直属的骑兵与戍卒,熟悉高原作战,既能巡边震慑吐蕃,又能为商队提供武装护卫,军镇与商镇,相辅相成。”
他顿了顿:“当然,最好不要发展到需要西征那一步,大魏起码需要休息...十年,十年间不能掀起任何规模庞大的战争,这样才能不影响北境与江南的发展,也能让天下的老百姓都缓口气,所以我不是不想征草原,是不能征;而吐蕃这个迟早会变成威胁的地方我也不是不想去管一管,只是管不了。”
顾怀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稀疏的村落和越来越开阔的荒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峻:“至于西夏...夏则是个聪明人,他借大魏之势复国,也深知这国祚如沙上筑塔,归还河套,全力助战,便是他递出的投名状。西夏能存在多久,取决于它能否当好大魏西陲的屏障与商路的帮手,若安分守己,专心经营河西走廊西段,替大魏挡住更西边的风沙和可能的威胁,那么保留一个恭顺的国号,维持十几二十年的体面,并非难事,但如果有不轨之心...”
顾怀没有说下去,只是眼神如西凉的风,瞬间变得锐利冰寒,车厢内一时寂静,只有车轮碾过沙石的“沙沙”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王五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西夏应该没这种胆子...不过少爷,你说这西凉以后就靠做买卖和当兵吃饭了?那...种地的呢?我看这一路过来,村子少得可怜,地里也没啥庄稼。”
“绿洲之地,如银川平原,依旧要精耕细作,那是西凉难得的粮仓,需重点经营,能自给一部分最好,其余地方,广种耐旱的牧草、苜蓿,发展畜牧,牛羊马匹,既可供给军需,皮、毛、乳、肉亦可贸易,至于不适合耕种放牧的戈壁沙碛...”顾怀的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上隐约起伏的、光秃秃的山峦,“之前我已经通知过朝廷的工部,有一批官吏工匠组成的勘探队已在此活动多时,西凉地下,未必只有黄沙。煤、铁、乃至可能存在的铜、玉、盐矿...都是财富,未来,或许可以效仿北境,在条件适宜的地方,设立专门的矿场和匠作区,就近冶炼、加工,供应军需和筑路所需,只是此地缺水,环境更为恶劣,需要格外谨慎,规模也难与北境相比。”
第六百六十五章远行(二十二)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瞬间被风撕碎:“总而言之,西凉的道路,在于‘专一’,专司通衢,专精戍卫,专营商贾,辅以畜牧与有限工矿,它不必像江南那般繁华似锦,不必像蜀中那般仓廪充实,更不必像北境那般烟囱林立,它只需做一把牢牢楔在西北边陲的钥匙,一把锋利坚韧的刀,一条流淌着黄金与信息的河,守得住,通得畅,便是它对大魏最大的功勋。”
赵吉听得入神,小脸上满是思索,王五则咂咂嘴:“听着是挺明白,可这穷山恶水的,要搞成那样,得往里填多少银子、多少人命啊?比修蜀道还难!”
“难,也要做,”顾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分量,“前人凿空西域,置河西四郡,难道就不难?汉武唐宗能为之,现在为何不能?这是在开拓万世的基业!眼下难,是为后世子孙铺就不难之路,西凉稳,则西域安;西域安,则高原慑;高原慑,则中原腹地可高枕无忧,专心向东、向南、向海!这盘棋,西凉虽偏,却是不可或缺的。”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顾怀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地势越发平坦开阔,村落几乎绝迹,只有零星的、低矮的烽燧残骸点缀在广袤的荒原上,像大地沉默的伤疤,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沙尘和枯草,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灰黄色的尘柱,在天地间肆意狂舞,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浑浊的灰黄色,低低压着,将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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