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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平二年,初春,辽东。

        辽阳府外百里,被枢密院划定为“顺义川”的狭长草场上,残雪斑驳地覆盖着枯黄的草茎,如同大地尚未愈合的疮疤,几缕稀薄的炊烟从低矮、破败的毡包群落里挣扎着升起,很快便被凛冽的北风撕扯、揉碎,消散在铁灰色的苍穹下。

        这里,便是完颜部、以及其他被强行迁徙至此的女真诸部的囚笼。

        毡包内,空气浑浊,混杂着牲畜的膻臊、未干皮子的腥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绝望,火塘里的牛粪火苗微弱地跳动着,映照着几张愁苦而麻木的脸,阿抬部的老族长阿骨鲁佝偻着背,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一块早已失去光泽的狼牙骨饰--那是部族尚在白山黑水间自由驰骋时,猎杀头狼的荣耀象征,如今,这荣耀更像一块冰冷的烙铁,烫在他日渐衰朽的心上。

        “阿玛(父亲),”一个半大少年掀开厚重的皮帘钻进来,带进一股刺骨的寒气,他脸上带着冻疮,眼神却像未驯服的狼崽,“枢密院派来的那个汉官又来了!带着一队黑甲兵,说是要清点‘适龄进学’的崽子!”

        毡包内死寂了一瞬,随即响起女人压抑的啜泣和一个婴儿被惊扰的啼哭。阿骨鲁浑浊的老眼猛地抬起,里面翻涌着屈辱的怒火,却又迅速被更深沉的无力感压灭,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清点...清点...”一个精壮的汉子,额头上还带着上次反抗圈地时被魏军鞭子抽出的疤痕,猛地捶了一下地面,激起尘土,“什么狗屁‘进学’!分明是要把我们的崽子抓去定北府当人质!就像圈里的羊羔,等着挨宰!”

        “巴图!住口!”阿骨鲁低吼一声,声音嘶哑,“你想让黑甲兵听见,再给族里招来祸事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他指的是几个试图藏匿孩子的族人,被魏军揪出后,连同其家人被罚去辽阳城外新开的矿场做苦役,至今生死未卜。

        巴图梗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不甘的血丝:“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卓力格图、把乌恩其都带走?送到汉人的地方,学汉人的话,忘掉自己的祖宗,变成魏国的狗?!”

        “不当狗,难道当鬼?”角落里,一个更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部族里的萨满兀术,他脸上涂着早已褪色的油彩,眼神却异常清醒,“金国...已经没了,大王...完颜阿骨打,他带着最后的儿郎在草原上追辽狗,可枢密院的刀,已经架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反抗?辽阳城头的大炮,李正然的骑兵营就在三十里外!我们拿什么反抗?拿族里剩下的这几把豁了口的刀,几匹跑不动的老马?”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没了小小的毡包,火苗摇曳,将众人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污秽的毡壁上,像一群困在网中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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