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给巴尔之海的碧波被抛在身后,那股混合着奴隶烙印焦糊与绝望的咸腥气息,也终被印度洋深处更加凛冽、狂暴的海风揉碎、吹散。船队庞大的身躯犁开墨绿色的深水,坚定不移地向西南方驶去,海水的颜色从宝石般的湛蓝,过渡为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铅灰,天空不再通透,低垂的云层如同饱蘸污水的巨毡,沉甸甸地压在浪峰之上,酝酿着未知的雷霆。
杨哲依旧独立于定海号高耸的艉楼,青衫紧贴在清癯的骨架上,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这愈发狂野的海风撕碎卷走,他手中那架缴获自“圣玛利亚号”、经大魏工匠巧手改良的黄铜六分仪,在晦暗天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镜筒缓缓移动,校准着星辰的方位,也校准着通往更西方的方向。深渊般的眸子映着翻滚的怒涛,没有丝毫波澜,唯有指尖划过冰凉的刻度盘时,流露出一丝纯粹的对精密器械的审视。
“参议大人!”陈沧的声音裹挟着风吼,自身后响起,“按海图与佛郎机俘虏所供,前方不远,便是那‘风暴角’!此海域风涛之恶,冠绝四海!佛郎机人初航至此,十船九沉,故称‘厄运之角’!瞭望哨已见远处海天相接处,浊浪排空,云层如墨龙翻滚!”
“风暴角?”杨哲低声重复,放下六分仪,目光投向西南方那片被铅灰色巨幕笼罩、仿佛连接着地狱深渊的海域。视野尽头,海平线不再是柔和的曲线,而是被狂暴的力量扭曲、拱起,形成一座座墨绿色的、高达数丈的“水山”,又瞬间塌陷成吞噬一切的漩涡。天空被翻滚咆哮的乌云彻底吞噬,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愤怒的鞭痕,不时撕裂昏暗的天幕,照亮下方沸腾的、白沫翻涌的死亡之海。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隔着数十里海面,已隐隐敲打着船体,震动着每一个水手的耳膜。
“传令,”杨哲的声音穿透风声,平稳得如同磐石,“全军落帆至最低!长桨就位!所有水手缚安全索!炮位加固!关闭所有非必要舱门!镇海号前出,呈雁翎阵,定海号居中,‘伏波’级与武装商船紧随其后,保持间距!告诉所有人--抱紧船舷,紧守岗位,生死由命!”
“末将遵命!”陈沧嘶声领命,转身的瞬间,脸上刀疤因用力而扭曲,尖锐凄厉的警号瞬间撕裂了压抑的空气,盖过风浪的预兆,在每一艘船上炸响!
“落帆!落帆!!”
“桨手!就位!!”
“缚索!快!抱紧一切能抱紧的东西!!”
“关闭水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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