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前朝禅让的天子,活着,是陛下仁德的象征,却也是无数不甘心者心中一面永远不倒的旗帜,只要他活着,无论身在何方,总会有心思浮动之人,将目光投向汴梁那座富丽堂皇的‘王府’,将‘复辟’二字,刻进午夜梦回的妄念里,陛下您雄才大略,自然不惧这些阴沟里的鼠辈,但...何必呢?何必留下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有心人利用的‘活口’,给这来之不易的‘靖平’盛世,平添一丝不安的涟漪?大海,是最好的归宿,干干净净,了无痕迹,这,难道不是最省心、最彻底,也最...符合陛下长远利益的解法吗?”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冰,沉水香的气息被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凛冽杀意彻底驱散!顾怀放在七星龙渊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那柄承载了太多征伐与王朝兴衰的残兵,似乎下一刻便要响应主人的心绪,在鞘中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嗡鸣。
杨哲的话语,像没有温度的雪,落在顾怀的身上,注入的不是恐惧,而是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不是为了被算计的帝王尊严,而是为了那个被他亲手从龙椅上扶下来,看着他换上布衣,目送他奔向自由的孩子!赵吉叫他“叔父”时眼中那残留的孺慕和一丝解脱,在离开京城前快马踏碎桃花时那飞扬的神采...这些画面,此刻被杨哲那冰冷的“解法”彻底玷污!
“符合朕的利益?”顾怀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被彻底激怒的凶戾喝问,“杨哲!朕需要你来教朕如何‘省心’?需要你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替朕‘清理门户’?!”
他猛地站起身,玄黑龙袍的下摆拂过榻沿,盘踞其上的狰狞金龙仿佛瞬间活了过来,龙目血光隐现!那沉重的、凝聚了开疆帝王气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杨哲!
“你把朕当成了什么?把吉儿又当成了什么?!一个碍事的符号?一件需要处理的‘麻烦’?朕告诉你!他是朕的子侄!是朕从那个冰冷囚笼里放出来的子侄!他的命,他的路,只能由他自己去走!是生是死,是翱翔九天还是折戟沉沙,那是他的命数!轮不到你这等冷血之徒,用所谓的‘大局’、‘省心’来替他做决定!更轮不到你,借大海之手,行此龌龊之事!”
顾怀一步步逼近杨哲,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靴底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回响,他眼中翻涌的,是战场上尸山血海凝练出的杀伐之气,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森然决绝,七星龙渊的剑柄,在他掌中仿佛随时会破鞘而出,饮血封喉!
“你以为你不可或缺?你以为你执掌着通往西方棋局的钥匙,朕就动不得你?”越是走近,顾怀便越是平静,“朕能给你这个舞台,就能让你摔得粉身碎骨!瀚海再大,棋局再妙,没了你杨哲,朕照样能派别人去!无非是多费些时日,多耗些人命!但你这颗毒瘤,这颗视人命如草芥、视忠义如无物的毒瘤,今日不除,他日必为大患!”
杀意!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整个暖阁!烛火在这股无形的气势压迫下疯狂摇曳,光影在顾怀冷峻如刀削的脸庞和杨哲平静得诡异的面容上明灭跳动,已经成为禁军统领的魏老三出现在暖阁外,一身黑甲的他,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刀上。
杨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面对这足以让三军辟易、鬼神惊泣的帝王之怒,他眼底深处那潭死水,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棋手面对超出预判的险招时,本能的警觉与计算,然而,这涟漪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甚至迎着顾怀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微微抬起了下颌。
“陛下息怒,”杨哲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叹息的冷静,“臣所为,或有僭越,或有阴狠,但绝非为一己之私,陛下斥臣视人命如草芥,臣...认,但陛下扪心自问,自您提三尺剑扫荡北疆,殄灭大辽,踏着尸山血海坐上这龙椅,您手中沾染的血,何止万千?那些血,难道就比赵吉一人的命,更轻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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