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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内所有人如同提线的木偶,唰地起身,垂手肃立,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压抑不住的、令人揪心的低咳,卢何被老仆搀扶着,几乎是半架着挪了进来,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大魏传统的绯色官袍,宽大的袍服更衬得他形销骨立,脸上病态的潮红被一层死灰般的疲惫覆盖,唯有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依旧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全场。

        他艰难地在主位坐下,枯瘦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微微颤抖,侍从立刻在他膝上覆好厚厚的毛皮褥子,又在他手边放下一杯热气袅袅的参汤,卢何没有碰那汤,只是喘息稍定,目光落在右侧首位一个穿着簇新青色官服、面容精悍的中年辽人身上--此人名叫耶律文,原辽国西京道某州地方官,因献城有功,又通晓民政,被卢何破格擢升为枢密院户曹参议,掌北平行省户籍、田亩、赋税之要务。

        “耶律参议,”卢何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上京道、中京道编户齐民、一体纳粮之册籍,进展如何?逾期未报者,几州几县?”

        耶律文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声音却洪亮清晰:“回禀卢公,两京道下辖七府十九州,至昨日,已报齐户、田清册者,仅三府九州,余者皆以‘民情汹汹’、‘旧族阻挠’、‘人手匮乏’等由拖延,尤以上京道北部诸州、中京道松山府一带为甚,逾期者...逾半。”

        他顿了顿,抬眼飞快地扫了一下卢何的脸色,继续道:“且已报册籍中,田亩数目与旧辽鱼鳞图册相较,十之七八大有缩水,显系地方豪强勾结胥吏,隐匿田产,欺瞒中枢!”

        不得不说,在这个大部分情况下枢密院开会都需要翻译在旁的时候,耶律文能用短短几个月就掌握一口流利的汉话,甚至还能带上大魏读书人惯用的抑扬顿挫,也难怪他能在辽国朝廷尸体上重建的枢密院内一路高升了。

        而他的话语一出,也在右侧的辽籍官员中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皱眉,有人垂目,更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欺瞒?”左侧一位掌管刑名律令的幕府老吏,须发皆白,闻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接口,“耶律参议此言差矣!隐匿田产,抗拒新政,岂止是欺瞒?此乃藐视王法,动摇国本!依《定北新律》,主犯当斩!家产充公!族中男丁流徙三千里!如此重典高悬,尚敢阳奉阴违,非严刑峻法不足以震慑宵小!下官以为,当立派锦衣卫缇骑,分赴各逾期州县,锁拿主官及地方豪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他声音洪亮,带着魏人官吏特有的强硬,目光灼灼,逼视着对面的辽籍同僚。

        “大人此言,恐失之操切!”右侧立刻站起一个年轻气盛的辽人管理,此刻脸色因激动而微微涨红,顾不得尊卑,在翻译的帮助下朗声道,“北地初定,人心未附,尤以旧族势力盘根错节。若一味以杀伐立威,只会迫其铤而走险,与溃兵山匪合流,祸乱地方!松山堡戍军哗变,殷鉴不远!下官以为,当以怀柔分化为主,对率先纳册、足额缴税之良善大族,可表为‘顺义之家’,赐匾额,减赋税,树为楷模!对心存观望者,则派干员宣谕新政,陈说利害,晓以大义!只对冥顽不灵、公然抗拒者,方可施以雷霆手段!如此刚柔并济,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晓以大义?”老吏嗤之以鼻,花白的眉毛扬起,语带嘲讽,“萧大人,你口中的‘大义’,是魏法还是辽俗?对那些视祖产如命、视汉官如仇的旧族谈大义?无异于对牛弹琴!新政之基,首在破其旧制,夺其特权!怀柔?只会让其心存侥幸,以为我中枢软弱可欺!唯有刀锋染血,令其胆寒,新政方能落地生根!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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