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这深宫寂寥,我不害怕,有您在的地方,便不算寂寥,我只怕...陛下心中,永远留着清河门外那一道坎,永远将崔茗视为崔氏阳谋的一部分,永远...隔着那层芥蒂看我。”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顾怀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月光下清丽绝伦的容颜,看着她眼中那份不掺一丝杂质的纯粹诉求与那深藏的、因被看透本质而产生的隐痛,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角落--那因崔氏阳谋隐约“得逞”而产生的政治性芥蒂,以及对这份芥蒂影响二人关系的...恐惧。
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狼狈与...释然,狼狈于自己那点帝王心术被枕边人看得如此通透;释然于她所求的,竟如此简单,又如此艰难。
“或许...”顾怀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与坦诚,他缓缓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是我太小心眼了。”
他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拂过她眉心的那点朱砂,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坐上这把椅子,”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扫过这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宫室,“看谁...都像带着目的,算计江山,算计我,算计千秋万代,世家...尤其如此,崔老太公那只老狐狸,哪怕骨头都化成灰了,他布的局,似乎还在我眼前晃--更何况他现在还活着,明面上和蜀地崔氏再无交集,可谁都能猜到,崔氏永远会顺着他的意志存续下去,”他顿了顿,目光沉凝地看进崔茗清澈的眼底,“我忌惮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你,崔茗,我忌惮的,是世家门阀那打不死、烧不尽的韧性,是它们总能找到缝隙,试图将根系重新扎回权力土壤的本能!我怕...怕有朝一日,这江山,这龙椅,甚至我的血脉,都成了它们延续的养分!我更怕...因为这份忌惮,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崔茗静静地听着,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帝王的冷酷,男人的挣扎,还有那深藏的一丝...歉疚。当他说出“辜负”二字时,她眼中强忍的水光终于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
她没有哭泣,只是任由泪水静静流淌,然后,她抬起手,轻轻覆在他停留在自己眉心的手背上。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泪意浸润后的温软,却异常清晰,“您没有小心眼,这只能证明,您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顾怀身体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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