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后位
大魏宫城御书房的灯火,似乎永远也不会熄灭,玄黑龙袍的身影伏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朱笔悬停,墨汁在笔尖凝聚,将落未落。
顾怀的目光,凝固在刚刚翻开的那本奏折上。熟悉的字句,熟悉的腔调,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催促。
“...国本之重,首在元良;坤仪之位,岂容久旷?陛下承天景命,扫清六合,功盖寰宇。然中宫虚悬,非唯祖宗不安,亦非社稷之福。伏望陛下,俯察臣等愚忠,念宗庙承祚之重,黎庶仰望之殷,早择贤德,正位坤宁,以安天下之心...”
“贤德...”顾怀低语出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御书房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回响,他将奏折丢回案头,朱笔也随手搁在笔山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向后重重靠在冰冷的龙椅靠背上,闭上眼,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又是立后。
这已是今日批阅的第三份,内容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这份奏折来自礼部尚书,那位一身正气显然不是打算以此来博取名声的官员--这意味着他迟迟不立后,朝廷上那些人,甚至那些忠心的人,都有些急了。
自他登基以来,这样的折子便如雪花般飞来,初时是试探,后来是委婉的提醒,如今已近乎是直白的催促,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北境军中的旧部,甚至连远在江南、西南的故旧,似乎都认定了这件事是眼下“新朝气象”里唯一不圆满的缺憾,他们列举着“国本”、“承祚”、“母仪天下”的大义名分,仿佛他一日不册立皇后,这刚刚安稳下来的庞大帝国,便会根基不稳,摇摇欲坠。
他勤政,近乎苛待自己,迁都北平的繁杂巨细,草原残辽的剿抚,南洋船队带回的关于那片广袤南方大陆的惊人图景与殖民方略的制定...哪一件不是千钧重担?他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用,用无尽的政务填满每一息光阴,也试图填满心底深处那难以言喻的空旷与...一丝刻意回避的烦躁。
他并非不懂立后的政治意义,一个稳固的后宫,一位能母仪天下的皇后,对于新生的帝国,对于安抚人心、稳定朝局,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明珠不想当,莫莫不能当,所以,当“皇后”二字被反复提及,那个无法回避的名字,便如影随形--崔茗。
那个在清河崔氏庄园回廊轩窗后,用一双清冷剔透、毫无波澜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的世家贵女;那个在寒冬腊月里,抱着双膝,沉默地坐在他暂居宅邸的冰冷石阶上,几乎冻饿而死,只为赌他一丝不忍的倔强女子;那个在颠簸的马车中,用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剖析世家联姻冰冷本质的聪慧政才;那个在河间冬夜,褪去所有清冷伪装,笨拙而绝望地将滚烫的躯体与呼吸一同献上,却被打断的尤物;那个在真定幕府的灯火下,以女子之身,展现出令卢何都为之惊叹的治政天赋的...复杂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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