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奏报
北平。
寅时刚过,深秋的夜却已浸透骨髓的寒意,宫城内,承天门至乾清宫的白石御道两侧,梧桐叶落萧萧,金黄与赭红的残叶铺满石缝,被巡更太监手中幽微的宫灯映照,更显凄清寥廓。湿冷的雾在巍峨殿宇间无声流淌,将飞檐斗拱上那些狰狞的鸱吻与盘龙模糊成幢幢鬼影,唯余宫灯几点,如幽冥鬼火,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艰难摇曳。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将巨大的蟠龙藻井映照得纤毫毕现,那盘踞的金龙,爪牙贲张,鳞甲森然,在摇曳的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带着慑人的威压,冷冷俯视着下方御案后那个玄黑的身影。
顾怀已不知枯坐了多久。
他一身玄黑龙袍,未戴冠冕,墨玉簪束发,身影陷在宽大的紫檀御座里,面前巨大的金丝楠木御案上,奏章堆积如山,几与肩齐,明黄的封皮、素白的题本、靛青的塘报,如同帝国肌体上纵横交错的脉络与疮疤,悉数汇流至此,烛台上手臂粗的牛油烛燃了大半,烛泪堆叠如丘,烛火跳跃,将他眉宇间那道因常年征伐与案牍劳形而刻下的锐利线条映照得愈发深刻,也更深地投下疲惫的阴影。
他一手撑着额角,指尖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握着朱笔,悬在一份摊开的奏疏上方,墨迹将干未干。
空气凝滞,唯有铜壶滴漏单调而精准的“嗒、嗒”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怀的目光落在那份奏折上,是来自辽东的急报。
“...辽东女真诸部,自去岁冬猎后,各部头人往来频密,互赠马匹、铁器,尤以完颜部为甚,虽明面仍遣使入贡,称臣如故,然其部青壮骑射操练日勤,山林深处,时有金铁锻打之声隐隐传出,臣已密令沿边诸堡戒严,增派夜不收深入查探,然辽地新附,疮痍未复,大军久驻,粮秣转运维艰,民力疲敝之声渐起,伏乞圣裁,或增兵震慑,或遣使抚谕,以定边陲...”
事实证明,李正然确实是个很适合坐镇辽阳的将领,天下大定以来,辽东的人心浮动未免也太过明显,但却一直没能掀起任何波澜,堪称儒将的李正然便是其中最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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