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莫莫,声音压得更低:“但--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呢?”
莫莫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怀的目光灼灼:“等咱们有了孩子,他身上,流着你的血,也流着我的血,等他长大了,可以封王,无论是凉国公这个爵位,还是河西那一块封地,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他!让他领着那些党项人,去做你当初没能做成的事,开垦荒地,兴修水利,通商西域...让河西真正富庶起来,成为大魏西陲的屏障,而不是累赘。”
“莫莫,我想给你自由,和李明珠一样的自由!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经营她的商行,去博安洲也好,去无棣港也罢,你当然也可以!你没办法成为皇后,因为你这西夏国主的身份...但你可以是凉国公的同时,也是贵妃,你想去凉州看看的时候,谁能拦着贵妃‘省亲’?谁又能说贵妃不能去气候宜人的河西‘消暑’?”
“这样一来,”顾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西夏算是彻底融进来了,也算了了你和夏则的一桩心事,河西的百姓,也能真正过上好日子,只是...”他摇了摇头,“夏则那老家伙,估计要倒大霉了,他自己也清楚,党项那些遗老遗少,还有那些恨他签了《凉州盟约》的贵胄,怕是要生啖其肉,他这‘国贼’的帽子,是戴定了,摘不掉了。”
莫莫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无数亡魂在哭泣,她想起了兴庆府宫墙外呜咽的风沙,想起了夏则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想起了他捂着面孔无声颤抖时那佝偻如山的背影,为了复国,他燃尽了自己的一生,复国后,为了守国,他又亲手将自己钉上了耻辱柱,如今,为了给党项人最后一条活路,他选择彻底埋葬西夏,也彻底埋葬了自己。
“他...”莫莫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悲悯,“他肯定...很难受吧?”
顾怀沉默了片刻,殿内的炭火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伸手,将莫莫有些冰凉的手重新握入掌心,那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
“难受?”顾怀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那是肯定的,半生心血,毕生执念,最后亲手毁掉...换谁都得剜心剔肺,但我想,他最后能提笔写下这《河西归化疏》,能亲手把它封进密匣,通过锦衣卫送到我们面前,那一刻,他或许...也得到了一种解脱。”
他顿了顿,看着莫莫清澈眼底映出的烛火和自己的影子:“就像背负着千钧重担走了十八年崎岖山路的人,终于看到尽头,虽然尽头不是他最初梦想的花园,只是一片能歇脚的、贫瘠的沙地,但至少...他能把担子放下了,能喘口气了,他为他念兹在兹的土地和子民,找到了一条生路,虽然这条路,是以他声名狼藉、背负万世骂名为代价换来的。”
顾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仿佛也带走了那份沉重的感慨,他靠向身后的锦垫,目光投向窗外灰暗的天际,那里,一只孤鹰正逆着凛冽的秋风,艰难地盘旋,最终消失在铅云深处,他摩挲着莫莫微凉的手指,指尖感受着她指节的纤细和那几乎消失的薄茧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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