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耶律昭明猛地转过身,踉跄着站稳,深深垂下头,双手紧贴着腿侧,姿态卑微到了极致,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些许辽地口音的汉话音节:
“罪…罪人…叩…叩见靖王殿下!”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站着说话。”顾怀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瞬间止住了他下跪的动作。
耶律昭明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躬身的姿势,头垂得更低,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青衿的下摆和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布鞋鞋尖--他几乎已经是个魏人了,不止是表面上,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下去--冷汗如同小溪般沿着他的鬓角、脊背滑落,浸湿了内衫,带来刺骨的冰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穿透他单薄的衣衫和脆弱的伪装,直抵他灵魂深处那无尽的惶恐和绝望,在这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虫子,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如果说上一次耶律昭明见到顾怀,顾怀一身道服在野外放飞那庞大海东青的模样温和内敛到了极致,那么这一刻的顾怀就毫无顾忌地释放出了他即将成为天下新主的威严,耶律昭明曾觉得司徒鄢对于这位大魏藩王的敬仰与向往或许是因为之前曾见过的那种绝代风华,但此刻他才感受到司徒鄢死前曾经感受到的,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顾怀的另一面。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酷刑,终于,顾怀再次开口:
“在这里,比上京如何?”
耶律昭明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哭腔:“回...回殿下...好...好太多了!大学...大学是...是很好的地方!能读书...能...能安安静静地活着,不用...不用看人脸色,不用挨饿...罪人...罪人感激涕零,只求...只求能在此...了此残生...”他语无伦次,只想拼命强调这里的好,强调自己的安分和知足,试图唤起对方一丝微弱的怜悯,放过他这条只想在角落里苟活的虫子。
“好地方?”顾怀似乎极轻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耶律昭明的心猛地沉入无底深渊,“辽国,没了。”
是啊,辽国没了--这件事耶律昭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也曾因为这个消息而睡不着了很多天,但由眼前这位亲手终结一切的征服者口中说出,其残酷感岂止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亡国之痛、身为皇族却无能为力的巨大屈辱感、以及对那从未给予他温暖的“父皇”最后一丝血缘联系的幻灭,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耶律昭明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才勉强抑制住喉间翻涌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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