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陈识的这个梦想,便真的只能是梦想了。
顾怀静静地看着陈识,脸上并无愠色,反而显出一种更深沉的思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光滑的案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在衡量着无形的重担。
“束之高阁?陈识,你太小看我,也太小看这件事了,”顾怀缓缓开口,“我从未将此事视为无关紧要,恰恰相反,编纂这部大典,其意义丝毫不亚于北伐,不亚于开疆万里,踏平辽国两京四道。”
顾怀站起身,轻抚过书架上那些封皮残破、晦暗甚至于只剩下一部分的孤本,轻声道:“岁月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多少智慧火花闪烁一时,旋即湮灭?汉赋华章,魏晋风流,又有多少遗珠散落,终成绝响?前朝战乱,五代更迭,多少孤本秘册毁于兵燹,化作劫灰?这些消失的书,消失的智慧,难道仅仅是一堆故纸?那是先民认识天地、探索人世、凝聚心血的经验与感悟,是你陈识,穷经皓首,在那些字里行间感受到的、能与千载之上灵魂共鸣的震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你著《寒玉录》,呕心沥血,难道只盼着它锁在静安侯府的高阁里,某日一场大火或一场虫蛀,便与你一同化为乌有,再无痕迹?还是希望它成为那部大典中的一粟,与无数先贤的智慧并列,流传下去,哪怕千百年后,仍有人能从中汲取一丝光亮,发出一声喟叹?”
陈识的嘴唇微微翕动,他怎能不清楚这些?恰恰是因为当初顾怀的这个念头,打动了他宁愿躺平等死一生的心,所以才毅然决然抛弃掉熟悉的生活,跑来这地方当祭酒!
第六百五十四章远行(十一)
顾怀看着他的申请,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件事,必须做,而且越早做越好!能多摘录一本书,就能多留存一份曾经璀璨的思想,给后世子孙...多留下一些东西!你可曾想过,若是千百年后,沧海桑田,曾经在这个年代大放光华,指引人心的书,在后世却只在世间留下一个名字,那是多么可惜可叹的一件事?”
“当然,”他直起身,“这件事也不仅仅是能福泽后人,更是一件在当下足以定鼎文治、收拢天下士心的盛事!尤其是现在...”
顾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决断,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决定不再隐瞒,至少对眼前这个纯粹的“书虫”,他愿意给出几分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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