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说,“真的...对不起,莫莫。”
他颓然地靠向冰冷的假山石,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寒风卷起他青衫的下摆,猎猎作响,衬得他单薄的身影更加萧索。
莫莫静静地听着夏则那近乎疯狂的坦白,那些阴暗的算计,那些刻意的欺骗,那些赤裸裸的利用...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向她的心湖。
然而,出乎意料地,湖面没有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没有太大的涟漪,她只是微微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看着他紧闭双眼下剧烈颤抖的睫毛,看着他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在风中无助地飘动。
顾怀总说她呆,说她笨,想事情慢,但有时候,最简单的心,反而能穿透最复杂的迷雾,看到最本质的东西。
她没有愤怒于被利用,没有被欺骗的伤心欲绝,她只是从夏则那歇斯底里的坦白里,从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里,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就像...就像当初她在死人堆旁,抱着那根能刺破手的棍子时,那种铺天盖地、将她淹没的恐惧和冰冷,只是夏则的更大,更深,藏得更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感觉,只能用“复国”这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压住。
冰面的寒气似乎透过石凳沁了上来,莫莫微微缩了缩肩膀,这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夏则眼里的悲凉,她看得懂,像当初顾怀在山洞里发高烧,昏迷前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认命,他一定很痛苦吧?为了那个“她”,为了西夏,他好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烧进去了,像她以前在灶膛里添柴火,烧到最后只剩灰烬。
她留在这里,其实跟那个“公主”身份没什么关系,一开始,是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那群把她从京城带走的人?好像也不是,他们对她很好,比很多地方的下人还好;害怕这个陌生的皇宫?有点,但习惯了也就那样,地方大,人少,挺空的。
更多的害怕,是怕回去,怕看到顾怀身边...站着别人,李明珠,那个在苏州时就漂亮得不像话,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她说话温温柔柔的,看顾怀的眼神会发光...莫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会生火做饭,会缝补衣服,会擦桌子扫地,会喂鸡捡蛋,可李明珠的手会弹琴,会写字,会管着好大好大的生意,会站在顾怀身边,和他一起看那些她看不懂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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